编辑丨董金鹏

巴淡岛是马六甲海峡最大的岛屿，与新加坡隔海相望，乘船仅需40分钟即可到达。 这里是印度尼西亚主要港口之一，也是东南亚航运的重要港口。 单日集装箱吞吐量接近2700个，未来预计将增至每年100万个。

在距离港口15公里的一个工业园区里，数十名工人坐在滚动的流水线上。 他们依次将烟油注入组装好的储油棉中，密封，然后将烟嘴倒置插入类似压缩机的吸入器中。 当烟嘴喷出白雾时，电子烟就组装完成了。

近两年，一条始于中国的电子烟贸易路线迅速崛起，包括巴淡岛的港口和工厂，变得更加繁忙。 满载锂电池、储油棉、电热丝的集装箱船从深圳出发南下，经过马六甲海峡，停靠巴淡岛港口，然后用卡车运往工业园区。 很快，这些配件就被组装成成品，然后运回港口，再通过马六甲海峡到达全球8200万电子烟用户的所在地。

谁控制着这条秘密线路？ 答案当然是中国人。 至少不晚于2021年，一批中国商人将开始出现在印尼。 过去，他们活跃在深圳和东莞及其周边地区，控制着全球近90%的电子烟产能。

现在，精明的中国商人正在涌入东南亚，试图在新市场复制过去的成功。 这波淘金浪潮仍在兴起，电子烟行业的变化也是这波浪潮的一部分。 本文虽然聚焦于电子烟，但却讲述了中国企业出海东南亚的故事和细节。

01.去印度尼西亚吧！ 去巴淡岛吧！

中国商人盯上印尼并非没有道理

印尼是东南亚第一大经济体，2022年GDP近1.32万亿美元。不久前，该国总统大胆表态：到2045年，印尼GDP将跻身世界前五，进入世界前五位。发达国家的！

印尼人口超过2.7亿，是世界第四人口大国，也是华侨华人数量最多的国家。 同时电子烟工厂，烟民超过7000万，也是东南亚唯一允许利用电视等媒体发布烟草广告的国家。 习惯了打开电子烟（可以自己多次加注烟油）的印尼人，已经在电子烟上实现了自给自足。

巴淡岛是印尼最重要的电子烟生产基地之一，也是华商聚集地。

目前，中国老牌电子烟代工如麦神威、蜂巢工厂、VTV等均已在巴淡岛建设新工厂。

玛琅是印尼另一个电子烟生产基地。 玛琅是印度尼西亚东爪哇省管辖的城市，距巴淡岛2000多公里。 斯莫尔是全球最大的电子烟设备制造商，总部位于深圳宝安，控制着全球近23%的电子烟设备产能。

2022年7月，Smol全球第14家工厂正式落成。 工厂位于印度尼西亚玛琅市，占地6公顷，拥有16条生产线。 每条生产线每小时可生产7200个电子烟弹。 业内人士估计，Smore Malang工厂的年产值约为8.6亿美元。

如今，印度尼西亚已经出现了数十家工厂。 “不仅在印度尼西亚巴淡岛、泗水、雅加达和坦格朗都已经有工厂。” 一位定居巴淡岛的中国工厂老板说道。

他们不远万里来到印度尼西亚，并非都是故意的。

深圳、东莞的电子烟代工大多是为国际品牌代工，尤其是总厂。 多年来，由于竞争激烈，代工厂在与品牌商的谈判中往往处于弱势地位。 品牌可以决定其生产决策的生死存亡。

考虑到成本以及近两年中国供应链的不稳定性，强大的海外品牌迫使领先的整车厂在税收和劳动力成本较低的第三方国家增设工厂（亿邦动力获悉，这些领先的整车厂在中国都有工厂）仍正常运行）。

“主要是品牌方的强制。” 小飞侠总经理周云告诉亿邦动力。 公司成立于2016年，总部位于深圳。 其专业从事电子烟物流，但在印度尼西亚、菲律宾、马来西亚等世界各地设有仓储网点。

在电子烟企业到来之前，印尼曾依靠廉价劳动力吸引耐克、优衣库等品牌建厂。 “制鞋四杰”宝成、丰泰、宇琪、志雄纷纷在印尼设厂，使印尼成为耐克运动鞋第二大生产国。 2021年，印度尼西亚生产了26%的耐克运动鞋，仅次于越南。

除了廉价劳动力之外，印尼的另一个优势就是关税。 美国对印度尼西亚的一些商品免除关税或以较低税率征税，其中包括电子烟​​。

20世纪70年代和80年代，印尼政府认识到巴淡岛的战略地位，开始将其建设成为工业、商业和旅游中心。 1978年，巴淡岛设立保税区，享受免征进出口关税、消费税等优惠政策。 截至2020年，巴淡岛人口119万，华人占比超过6%。

除了电子烟代工外，向巴淡岛提供电子烟油的企业，如鸿福电子烟油、华宝国际等也前往巴淡岛。

华宝国际是中国烟用香精市场的巨头，市场份额接近50%。 与国内19家省级卷烟工业公司保持合作。 据悉，华宝国际印尼工厂计划于2020年启动，工厂建设和设备安装已于去年完成。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业内人士告诉亿邦动力，华宝国际已投资数千万美元在巴淡岛建设至少三座工厂，一座生产烟油，一座生产HNB电子烟（加热不燃烧电子烟工厂，加热-不燃烧电子烟）。 烟草产品），以及一家与其他电子烟品牌合作的工厂。

金嘉股份主要从事外包装烟盒业务，为18家卷烟企业提供烟盒，净利润保持在20%左右。 该公司还与云南中烟成立了合资公司，为后者生产加热不燃烧电子烟配件。 金嘉股份还在印尼设立子公司印尼云普银河，承接烟草生产和电子烟代工业务。

1978年，东莞县出现了一家名为“太平手袋厂”的加工企业，标志着深圳与东莞正式进入“三来一补”加工贸易时代。 很快，耐克、阿迪达斯、苹果也将代工厂搬到了深圳，深圳成为了世界工厂。

现在，印尼正在复制深圳的经验，试图成为新的世界工厂。 随着中国电子烟上下游企业如电子烟品牌、OEM厂商、香精香料经销商甚至包装制造商出现在印尼，来自中国的储油棉和锂电池也将不断抵达并进行最后组装。

02.“去印尼”，你的生活怎么样？

现在称赞巴淡岛“取代深圳”还为时过早。

深圳拥有全球最完整的电子烟产业链，相关零部件和原材料性价比极高。 例如，深圳最常规的水平螺旋电热丝的采购价格仅为0.2元，单块储油棉的价格不超过0.4元。 技术壁垒轻微的锂电池大多产自距离深圳不到100公里的惠州。 近年来，当地诞生了亿纬锂能等新兴企业。

为了降低成本，很多海外电子烟企业早已习惯在深圳采购配件，然后运回本国组装。

段红曾是印尼本土电子烟品牌的产品总监。 该品牌习惯于在深圳采购烟杆、电池等半成品，运至印尼雅加达港口，然后在当地完成最后的灌装和组装工作。

但大多数中国人不会想到，几年后，海外企业最初的这种降低成本的做法会被国内中小型代工厂效仿。

孙哲飞是从中国电子烟野蛮生长中淘到金子的人。 2020年电子烟最火的时候，精明果敢的孙哲飞让果味电子烟国内年销售额达数亿元，并在最繁华地段租下了数百平米的写字楼深圳市宝安区。 。

但去年下半年，他在巴淡岛找到了一家不错的工厂和工人，生产所需的原材料几乎全部从深圳运来。 “半成品可以在中国生产，没有生产资质，所以大家都在深圳做半成品，做好后拿走。”他说。

今年1月的一天，当流水线上的皮带再次发出熟悉的转动声时，孙哲飞（化名）在微信朋友圈发文：

“印尼巴淡岛工厂（生产）芒果、可乐等（口味电子烟），库存5万支，物流便捷。”

从深圳宝安到印尼巴淡岛，中间发生了什么？ 答案是“生产资质”。 2022年4月之前，大多数人对这四个字并不是很敏感。 但很快，他们的命运就被这四个字改写了。

去年4月，国家参照卷烟管理出台了电子烟政策。 随后，政策要求所有涉及生产的环节（电子烟油、尼古丁和电子烟设备加工）都需要申请生产资质（许可证）。 产能限制（例如悦刻批准年产能为1505万支烟杆、约3.29亿支烟弹、610万支一次性电子烟产品）、禁止销售果味电子烟、生产（进口）环节征税36%，批发税11%，电子烟的野蛮时代已经结束。

截至去年12月，只有600多家企业成功获得生产许可证。 据悉，深圳和东莞仍有至少700家企业尚未获得牌照。

新政实施一个月后，孙哲飞陷入了抑郁。 当时，代理商见获得证书无望，就与Sun断绝了合作。 “根本没啥事，就是平躺着，一步一步走，不然还能做什么？” 他说。

很快，他们找到了一种将半成品运输到印度尼西亚进行组装和销售的方法。 这些中小工厂也成为继电子烟总厂之后进军印尼的第二支力量。

无论企业规模大小，进入印尼都很难适应当地的情况。 比如，他们都面临着高昂的人事管理成本，包括文化造成的基层员工人事效率低下，以及中高层管理人员外派造成的高额费用等。

印尼工人月薪为2300-2400元，深圳一线工人平均工资在6000元左右。 虽然巴淡岛普通工人的工资还不到深圳工人的一半，但90%的印尼人信仰伊斯兰教，每天祈祷五次。 每周工作时间往往严重低于40小时； 所以两地工人的小时工资差别并不是很大，而且这还不包括工人熟练程度造成的效率差异。 孙哲飞发现，单支电子烟在印尼的组装成本为0.3-0.4美元（2-3元人民币），而深圳的组装成本仅为2.08元，印尼比深圳高出10%。

小飞侠合伙人唐彬彬这两年频繁往返于深圳和印尼之间。 “我们晚上6点刚吃完饭，正准备加班。如果我们把它放在印尼人民家里，他们早就走了。”他说。

深圳电子烟中层管理人员和研发人员的平均月薪为15000-18000元，而派往印尼的中高层管理人员的工资大多提高到2万元以上。 去年下半年，为了派遣一批中高层管理人员到印尼工厂，孙哲飞不得不加倍工资。

来自印尼的一位电子烟园区投资经理告诉亿邦动力，他听到最多的问题是“在印尼建一个500平米的小工厂需要多少钱？” 前期投入较高，加上国内代工牌照仍在一波又一波地发放，这让一些中小厂仍持观望态度。 对于中小企业来说，新政策的调控已经明确，紧缩持续下去只是时间问题。

03. 取得原产地证书

去年11月，江苏人徐鹏在深圳一家酒店结束7天隔离后，马不停蹄地赶往附近一家电子烟工厂。 他每天至少会见七八个客户，这还不包括通过微信和电话联系的客户。

徐老板是印尼混血富商熊德龙，他在印尼坤甸（印尼西加里曼丹省首府）购买了20多公顷土地，准备建设电子烟产业园。 徐鹏此行是为了园区招商引资。

坤甸位于世界第三大岛加里曼丹岛。 虽然不像巴淡岛那么出名，但这里居住着大量华人。 坤甸的华人约占总人口的30%，其中不少是明清时期从福建、广东迁居南阳的华人后裔。 他们来这里做生意、定居，说的是客家话，吃的是客家菜。

徐鹏告诉亿邦动力，“这里的潮汕粿条（潮汕经典小吃）比深圳的更正宗。”

历史学家彭慕兰表示，在现代商业组织出现之前，各大洲的公司都是靠血缘关系维系在一起。 如今，大批华人聚集在印尼，他们带来的血缘纽带或多或少消除了长期迁徙给华商带来的疲劳和疑虑。

去年11月底，徐鹏的预定考察名单上已有20多家工厂。 除了同根之间的血缘联系，徐鹏认为，印尼签发的原产地证书对于华商来说是最大的诱惑，尤其是对于注重关税合规的头部代工厂而言。

美国是全球最大的电子烟消费国，消耗了中国每年电子烟出口量的58%。 中国出口美国的电子烟在关税上没有优势，甚至比印尼等地高出20%以上。 2018年4月，美国公布对华加征关税商品清单。 当年7月，第一批价值340亿美元的商品被加征25%的关税，其中就包括电子烟​​。 这导致原本从中国出口到美国一次性电子烟关税从6.5%上涨至31.5%。

不过，自2020年印尼恢复贸易最惠国地位以来，美国仅对其出口到美国的电子烟套装征收2.6%的进口关税。

根据美国法律，企业若想享受关税优惠，必须获得上述出口国签发的原产地证书。 获得原产地证书的前提是成品价值的35%（包括购买原材料和雇用当地工人进行生产）必须留在当地。 也就是说，企业想要获得原产地证书，需要在印尼等地建厂，雇佣当地劳动力进行生产，或者采购当地原材料。

对于在印尼建厂的电子烟企业来说，获得原产地证书并不困难。

以单支价值20元的电子烟为例，印尼烟油采购成本为4-5元（12ml），组装人工成本为2-3元，外壳包装成本为约0.5元。 仅这三项往往就能达到“本地加工产生的增值部分占商品总价值35%”的标准。

“如果接近的话，我们可以降低从中国购买的半成品的采购价格，或者给（印尼）海关一些钱。” 徐鹏告诉亿邦电力。

事实上，加征关税后，想要避免重税的中国商人，前期会将产品运往三个第三方国家，在保税区换柜并取得原产地证书，然后再运往美国。状态。 这样，他们就可以避免25%的额外关税。

与申请原产地证书相比，早年更流行且简单的做法是在印尼、马来西亚等国家设立皮包公司，然后在当地重新包装货物，然后再运往北美。 但现在，美国越来越多地审视商品的成本结构和细节。

熟悉国际贸易的律师谭春华介绍，美国海关现在经常严格检查原材料的购买、付款和通关记录。 如果涉及在海外建厂，还会要求企业提供当地工人名单和工资单。 如有必要，海关甚至会前往当地进行调查。

“如果该公司是上市公司，有公开数据，海关在审核时也可能会联系该公司的审计报告。” 谭春华律师表示。 彼亦为北京金诚同达（上海）律师事务所合伙人。 近年来，公司为多家计划在东南亚建厂的中国家具制造企业提供清关、原产地证加工等咨询服务。

据悉，过去转移到海外的制造企业习惯于将原材料采购和大部分工序留在国内，只把最后一两道工序留在海外。 例如，家具制造公司将在海外进行最后的喷漆和组装。

04. 本地化的下一步是什么？

产业链转移是一个动态过程。 组装过程中首先泄漏的是电子烟油。 去年，当Smol OEM首次出现在印尼时，至少有3家提供烟油的公司紧随其后。

然而，如今的印尼并不缺乏电子烟油及其原材料。 印尼是全球第三大烟草市场，烟油非常发达。 印尼工业部数据显示，2020年印尼有超过300家烟油工厂，销售的烟油品种达18,677种。烟叶是制造烟油的核心原材料。 龙目岛、印度尼西亚和加拿大西部每年生产多达 6 万吨烟叶。

一位从深圳采购烟油的巴淡代工老板发现运费达到惊人的每立方米4700元后，很快找到了印尼当地的一家烟油工厂。 此后，他所有的烟油都是从印尼购买的。 本国的。

此外，国内新政策规定，涉及尼古丁、烟油、电子烟成品的交易必须在指定网站进行。 这意味着不合格的代工厂将无法在中国采购烟油。

电子烟代工产业链非常长。 某电子烟品牌会同时授权多家工厂为其生产烟弹和烟具。 这些OEM工厂的背后，通常有数十家提供电热丝、储电棉、电池、烟油的工厂； 其背后还有五金模具等上游工厂。

继烟油之后，下一步如何实现印尼本地采购？

大多数受访者给出了相同的猜测：锂电池。 镍矿是制造锂电池的核心材料，其产能目前牢牢控制在印尼手中。 截至2020年，印尼镍矿储量约为2100万吨，约占全球储量的22%，位居全球第一。 近两年来，印尼不再满足于单纯赚取原材料的价值，并试图将自然资源的加工留在国内。

例如，印尼四年前的镍矿石出口禁令，要求从2020年1月起全面禁止镍矿石出口。这激怒了严重依赖进口镍矿石的欧盟国家，并因此向世贸组织提起诉讼。

2017年，苹果代工厂首次出现在劳动力成本较低的印度。 但由于工人的操作水平以及当地供应链的不完善，生产的产品一直都是iPhone SE等成熟的小众产品。

与深圳相比，东南亚电子烟供应链仍有待完善。

例如，新产品零件的研发需要不断调整模具尺寸和规格，因此需要大量的五金材料。 一位去过越南的电子烟产品经理发现，即使是用于制作电子烟配件模具的硬件材料在当地的采购成本也是深圳的3-6倍。 比如H13（一种热作模具钢），深圳的采购价是50元/公斤，在越南是买不到的。

电子烟新产品的开发需要人才，尤其是核心研发人才，而印尼相对缺乏。 即使是有其他领域技术开发经验的工程师，转用电子烟后也需要花费至少半年的时间摸索。

就像苹果一样，虽然拥有全球供应链，但研发和产品仍然在美国。 电子烟行业的变化或许也会经历类似的发展。 去年，段红面试华宝国际的研发岗位，得知该公司正计划从烟油向电子烟代工拓展，而研发岗位位于深圳。

去年11月，我在深圳华强北认识了一位电子烟经销商。 早年，他辞去了高薪工作，在华强北租了一间不到十平米的店面。 两年后，他在深圳买了不少于三套公寓。 该区域曾经是国内最大的电子烟交易市场，聚集了数百家电子烟批发。 然而2022年，电子烟新政策出台后，赚钱方式发生了变化。

如今，他每天只是在家睡到中午，下午两三点就出发去商店。 站在远处，你会看到一名穿着衬衫、背着黑色塑料袋的中年男子走进店里。 附近摊位的年轻人赶紧围过来，询问有没有西瓜味的烟弹。 我有客户。 后来他告诉我，你觉得卖烟味（电子烟）能赚多少钱？

他并不知道，远在印尼巴淡岛，一个电子烟园区门口，一辆刚刚卸完货的卡车正准备开回码头。 车轮猛烈转动，地面摩擦起一团飞扬的尘土。 而他并不知道，越来越多的飞扬尘埃正在影响着他们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