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士彬 大跃进年代私自造烟的村子,掀起炼钢铁、稻田亩产达到万斤的虚夸的高潮,全村人吃食堂,不准村民开火,专门派人巡视村头村尾谁家屋顶的烟囱是否冒烟。一旦发现,处罚一天劳动,还进行批评教育,污蔑是搞资本主义及自由主义。全村只有一根烟囱有烟,死气沉沉,毫无生机。 我出生于1962年,从我懂事以来的烟囱就热闹了,一直陪伴我。有了液化气中的排风设备,烟囱就隐退了,剩下烟囱的就不多了。现在,偶尔看见,单位食堂或酒店的百锈钢烟囱,在电视新闻报道北方出现雾霾后毁了工厂大烟囱,县里或市里只有一根唯一公用的我们也不愿意看到的火葬场的烟囱。 在我心里的烟囱,分明是故乡的味道,给无数个文人墨客写下“炊烟袅袅”朦胧的美感。它虽然从地面拔地而起透过屋顶俯瞰大地一切,但它依旧谦虚恭慎而慢慢悠悠地过日子。它只所以有了高度,是本能的反应,按物理学角度分析便于吸氧排废,倘若公路上的汽车舒畅流通。 而吾乡有位没识字的建筑农民能人,想把土法制糖的高大耸立的烟囱改装于放倒泥土上,防止被年年台风刮塌,后来他的设想变成实践而出现浓烟滚滚,熄灭了灶台里的火,最终失败。这说明了烟囱的高度形象永恒不变的,谁也否定不了。家里的烟囱之所以具有高度,还有博大的心怀,流淌出浓浓的母性爱。 烟囱是简约主义,原始的表现主义。用泥土砂粒、铁皮和土陶等筑起四棱柱或圆柱。一般乡庄使用砖堆砌的,做了加厚顶层,刷白,不给漏烟,美观实用。是每家每户的最高亮点,有人把它描写成无孔的箫,对着天空唱,唱着生活的赞歌,悠扬而动听。 村里的烟囱千姿百态,高的私自造烟的村子,矮的,大的,小的,老的,旧的,就像每个人的脾气参差不齐。 但是,它们有一个共同任务,就是三顿饭期间开始工作,缕缕青烟弥漫上空,特别是在中午时,加上烧菜,烟雾久久回荡,在文人雅士眼里是艺术胎痣,似画似幻,那种感觉如今无存了,只能在古诗句里寻觅,好比,“ 孤烟村际起,归雁天边去”、“雾歛芦村落照红,雨余渔舍炊烟湿”等。 饿着肚子的人从远方而归的,第一本能就是看看自家的屋顶上的那根烟囱,想念母亲正在做饭,若有看到烟的袅动,仿佛闻到饭香菜香的滋味油然而生。 在我记忆里最深刻莫过于泥土烟囱,曾经为了守瓜看瓜,年少的我,挖来泥土,筑灶台立半米烟囱,到河渎里捉虾、鱼和蟹,自己烧,第一次看到烟雾在旷野瓜园上升起,体会到自己会独立生活能力。 当时,根本不知道炊烟的艺术性,只清楚明白用煮饭的烟囱排放出的烟来赶走傍晚时分的蜂拥而至的蚊子,为我安心做饭。万分感谢那根矮又简陋的泥烟囱,提供了我的童年快乐。在月夜里,我躺在瓜棚里的竹床上,凝视着正对面的泥烟囱,粘满露水,感觉到夜凉了许多,静了许多,蛙声闹了许多。 日久天长,烟囱一年一度需要一二次清除烟尘。专门有戴着口罩、脸上粘着烟灰的免费的师傅,摞着一根细与长的顶尖部系着稻草的竹片往烟筒里上下来回,掸落一批又一批黑乎乎的烟尘,几乎近似于浓墨那样黑。他们取走的烟尘,卖给种植韭菜户,是很好的肥料。散发出一淡淡的焦味,厨房间尘灰飞扬。每次有师傅过来,我母亲就忙碌一番,打扫干净灶台前后。 这时候的烟囱通畅,灶膛里的火更加旺盛,响起的吱吱哗哗更加有力。否则,烟尘会阻塞烟筒,回烟,熏人,跟台风来临时的风从上空往下压力一样的,整个房子里的烟雾,简直受罪难忍。自然想起,波兰著名诗人赫伯特散文诗里所描述的烟囱:厨房的气味和我的叹息会从里面飘出,烟囱是公道的,从不使两者分离。 烟囱,离我们远去,经常叩问自己故乡归何处?但那老旧发黄挂含烟油带有焦味的烟囱底下,散发饭香,缭绕着母亲的话音,我爱闻,我爱听,这只能在我心里,大音希声,如箫有辞,冥冥远去。 (责任编辑:admin) |